阮籍评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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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阮籍著作的不同思想倾向(2/2)
合。

    ① 《论语·卫灵公》载:"子曰: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?夫何为哉,恭己正南面而已矣。"《易·系辞》上:"易无思也,无为也。"陈鼓应认为,先秦儒家的"无为"观念,系受老子的影响。(见《老学先于孔学》,载《哲学研究》1988 年第9 期)

    王弼在其《周易注》里也提出了"无为"的主张,而这一主张完全与他的"以无为本"观念一致,或说是依据于这一本体观念得出"无为"结论的。

    试看王弼对复卦和随卦的解释:复者,反本之谓也。天地以本为心旨也。凡动息则静,静非对动者也;语息则默,默非对语音也。然则天地虽大,富有万物,雷动风行,运化万变,寂然至无是其本矣。故动息地中,乃天地之心见也。若其以有为心,则异类未获具存矣。

    泽中有雷,动说之象也。物皆说随,可以无为,不劳明鉴,故君子向晦宴息也。所谓"以有为心",也即是以"有为"为根本。王弼认为,若汲汲于"有为",则"异类未获具有",不可能使人类社会实现和谐的理想目标。

    因此,统治者不可自作聪明,滋事生非,必须由片面地"有为"复归于"无为"。而"无为"的根据就是"天地以本为心",这个"本"即是"寂然至无"的宇宙本体,它是天地万物及其运化的归宿。天地万物皆"以本为心",故统治者也必须"以无为心"。显然,王弼的《周易注》在有为与无为之辨问题上,同样表现为综合儒道的思想倾向,契合玄学的根本特征。

    阮籍和王弼同庄或解说《周易》,但二人的说法却有如此大的差异。这个差异,究其实质,乃儒学与玄学之差异。清人皮锡瑞指出:"嗣宗亦庄生之流,而论易则伏羲之功,不拾漆园余唾。"(《经学通论·论伏羲作易垂教在正君臣父子夫妇之义》)这是说,阮籍虽然是道家,但他的易学观念则纯为儒家的,而非道家的。更确切地说,阮籍在《通易论》里掺杂了道家的某些说法,但其间所包含的思想作为一个体系来说,本质上是儒家的,而不是道家或玄学的。

    (二)《通老论》

    《通老论》与《乐论》、《通易论》的思想倾向有明显的区别,它会通儒道(老)两家之说,突破了儒家思想的原有框架,与玄学的思想和学术特征基本相合。

    现存《通老论》的全文为:圣人明于天人之理,达于自然之分,通于治化之体,审于大慎之训,故君臣垂拱,完太素之扑,百姓熙洽,保性命之和。道者,法自然而为化,侯王能守之,万物将自化。《易》谓之"太极",《春秋》谓之"元",老子谓之"道"。三皇依道,五帝仗德,三王施仁,五霸行义,强国任智:盖优劣之异,薄厚之降也。《通老论》篇幅如此之短,且文字的口气和内容皆不连贯,显然属于残篇。但即使如此,其玄学化的思想倾向还是相当清楚的:第一,阮籍以"太极"与"道"互释,试图在哲学宇宙观层面上沟通儒老两家的思想。"道"是老子哲学的一个基本范畴,"太极"是儒家哲学的一个基本范畴。从《易·系辞》的"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"说法可以得知,传统儒学是从宇宙生成论的层面理解与规定"太极"的。这一观念虽然类于道家"有生于无"的思想,但却与道家的本体论思想扞格不通。王弼曾经以"道"诠释"太极",赋予后者以宇宙本体的新意义。如王弼的《老子注》说:"万物万形,其归一也。何由致一?由于无也。由无乃一,一可渭无。"(四十二章)在王弼那里,"一"即为"无",也即为"道",三者的意义是相通的。王弼在解释《系辞》的"大衍义时,又明确地把"不用之一"的"一"规定为"无",而"无"或"一"即为易之"太极"。①阮籍把易之"太极"与老子之"道"等同视之,尽管我们尚不能从这段残文中确定他也是从宇宙本体论的层面着眼,但从他公开打的旗号看,却在于综合儒道,与以王弼为代表的玄学家的做法完全相同。第二,阮籍所说的"天人之理",实际上讨论的是玄学中的自然与名教的关系问题。

    在他看来,宇宙之遁是自然无为的,由于"天理"与"人理"是统一的,所以统治者应该而且必须"法自然而为化",顺应自然的原则,推行"君臣垂拱"的无为政治策略。若此,即可达到"万物自化"的效果,使社会整体实现"百姓熙洽,保性命之和"的和谐状态。无为不仅符合《易》之"太极"原则,而且也符合老子"道"之原则。阮籍的这一观念,逻辑上蕴涵着"有为本于无为"或"名教本于自然"的意义,与王弼的说法相合。

    第三,阮籍基于对无为与有为关系的这一理解、进而表述了自己对历史的理解。"三皇"是"依道"而治,实行的是无为而治的原则,因而当时社会状态是最为理想的。而"三皇"之后的"五帝"、"三王"、"五霸"、"强国"治理天下分别采取了"仗德"、"施仁"、"行义"、"任智"的方式,离"道"的原则是越来越远,因此,历史表现为一个由优渐劣的下降过程。阮籍的这一历史观念,天疑渊源于老子之说:"失道而后德、失德而后仁、失仁而后义,失义而后礼。夫礼者,忠信之薄而乱之首。"(《老子》三十八章)但阮籍似乎并不像老子那样对仁义礼治持完全否定的消极态度,而是强调应该把视线转向"治化之体",不可在"用" 上下功夫。王弼对① 王弼的"大衍义"云:"演天地之数,所赖者五十也。其用四十有九,则其 一不用也。不用而用以之通,非数而数以之成,斯易之太极也。四十有九,数之极 也。夫无不可以无明,必因于有,故常于有物之极,而必明其所由之宗也。"(韩康 伯《易·系辞》注引)

    老子这一段话也有详尽的解说,认为"本在无为,母在无名",故"无为而治"是最为理想的,而"弃本舍母",以"仁义礼"治世理民,是不能"无为而为之者,皆下德也"。对历史的认识,阮籍与王弼的看法也是相通的。

    以上三点,涉及到阮籍对自然、社会及其关系的基本认识,大体上构成了一个"一以贯之"的完备的思想体系。《通老论》不像《乐论》、《通易论》那样只是抽象地引进了道家的一些说法,与其所要阐述的儒家思想格格不入,而恰恰相反,个中贯穿着综合儒道的玄学精神。

    (三)《达庄论》和《大人先生传》

    《达庄论》和《大人先生传》是阮籍最重要的两篇哲学著作。就其思想倾向看,不止与《乐论》、《通易论》不同,而且也与《通老论》迥异。在这两篇著作中,阮籍对仁义礼法一套伦理规范和君臣之分、尊卑之别一套等级制度,采取了完全贬斥和否定的激烈态度,试图通过"齐物"的方式而超越一切差别,摆脱现实的一切羁绊,追求一种主观精神上的绝对自由或逍遥,表现为一种浓重的庄学精神。单就《通老论》和《达庄论》、《大人先生传》相比:前者以老学为主,倾向于儒道之综合,后者以庄学为主,倾向于儒道之对立。这种不同,不是说后者不是玄学,而是说,它是另一种形态的玄学,或说是与正始玄学不同的另一种玄学思想流派。这一点,乃学术界之通见,故不复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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